七旬老妪和她的7个智障孩子

  • 发布日期:2015-02-0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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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她儿孙绕膝,却孤立无助;

  她生活穷窘,却感恩知足;

  她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农妇,却有着比常人更为艰辛的人生

 
 
一个和八个

吴珠兰给三女儿洗头

 

三个儿子站在他们住的油毡房门口
 
吴珠兰在喂鸡
 
吴珠兰在照顾老伴

  记者 林娟辉/文

  通讯员陈岳正 洪宝珠/摄

  再过几天,吴珠兰就77岁了,她知道“人活到这个岁数,身子骨哪有不败的”,但她无法安享晚年,她依然不能卸下照顾全家人的重任,拖着越来越不灵便的双腿四季操劳着,因为家有7个智障孩子和一个体弱多病的老伴。

  1月15日凌晨5点多,吴珠兰在老伴的鼾声中悄悄起床,揉了揉有些僵硬的双膝,拿了一只手电筒出门到山坡上接水管,光线所及,满目皆是白霜。这天她家在建的房子要现浇水泥,需大量的水,她担心家里的水不够用。接好了水管,顺道去自家的菜园拔了两颗白菜,抖了抖叶上的霜和根部的土,拿回去给家人做早餐。

  这是她家第二次盖房子,第一次是十几年前老房子被台风打烂之后,外甥等亲友看她一家连住的也没了太可怜,出资盖了一间二层楼房。这次盖房,是她不能让三个儿子一辈子都住在不见天日、夏热冬寒的油毡房里。房子续建在现住楼房的右边,省了一道墙,最初估价不超过3万元,政府可补贴1万多,向亲戚借一些,其余就寄托在全家人的口粮,饲养的鸡、鹅及初生的牛犊上。现在房子建下来起码要5万多元,超出的2万多元让这个低保家庭的主妇始料不及,也使她喘不过气来,“每晚睏一下子,眼睛突然睁开,心像被火烙着一样,不用睡了。”

  1月15日,是记者第二次、本文通讯员第六次上山采访吴珠兰一家。老人整洁干练,身材娇小,岁月风霜写在了脸上。老人笑吟吟的,平静地说着她所经历的生活,只是在谈到自己“百年之后”,孩子们该何去何从时,眼里噙满了泪花。

  一个和八个

  农村的贫穷和落后,造就了她不同寻常的命运。

  吴珠兰出生在华阳一山村,幼年丧父,由于家庭困难,11岁时被母亲送到观美一户人家当童养媳,后未婚夫外出求学,嫌弃她没文化,15岁时吴珠兰回到了娘家,以打草鞋(一双卖一分钱)帮衬母亲。次年夫家有接她回去之意,被吴珠兰拒绝了。

  不久,舅舅牵来了一头牛,16岁的吴珠兰听从母命,翻山越岭来到五凤徐家岭的舅舅家,次年嫁给了大她6岁的表哥庄友堆。

  60年前的农村贫困、落后、闭塞,没有“近亲不能结婚”意识,没有计划生育。婚后孩子一个个接踵而至。孩子刚出生时看不出异样,但是在三四岁后,吴珠兰的心却一次次被无望击碎。吴珠兰生育了四男四女,除了大女儿,二女儿和11岁时夭折的二儿子是正常人外,其余皆为智障人。

  现在,吴珠兰差点忘记二儿子在她的孩子中排行老几,但她清晰地记得这是所有孩子中最聪明的一个。“11岁就能干很多农活,不像这些孩子连叫声‘妈’一个月也听不到几次,啥也不会。偏偏留不住,只发病一天,没钱医治就去了。”任吴珠兰哭天抢地,但贫穷让她只能听天由命,“有什么办法?是自己的命不好。”

  而更让她不得不认命的是,32年前,同村的一户人家生了一对龙凤胎,生活困难,想将4个月大的女婴送予他人。吴珠兰想“儿子们结婚生子是不可能了”,就将女婴抱来当孙女养。没想到生活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,小姑娘长大了,智力却不见长,除了能搓洗几件衣服,其他家务活都不会干。小姑娘的生母觉得不能再麻烦吴珠兰了,想领回去,但小姑娘不愿走,吴珠兰也不忍心让她走。更让吴珠兰没想到的是9年前,孙女结婚了,给她添了一个八斤六重的重孙,这又会是一场空欢喜,现在小男孩9岁了,不会说话,大小便都不能自理,每次都得吴珠兰帮忙换洗。

  83岁的老伴体弱多病,耳聋、心脏病、关节炎已让他万事不管了。寒耕暑耘,柴米油盐,任吴珠兰怎么起早贪黑,也力不从心了。面对无法交付的满堂子孙,吴珠兰感到孤立无助,“为什么?傻的凑一堆”,吴珠兰经常在背后偷偷地哭。

  满山遍野找儿子

  四个女儿都出嫁了。两个被吴珠兰认为“只比别人老实点”的正常人女儿,生活稳定,没让母亲操心。两个弱智女儿,一个6年前丈夫死了,一个的丈夫不管她了,做母亲的纠心于自己孩子“菜汤馊得冒泡泡,鱼臭得虫子在爬,还拿来吃”,也不忍让女儿在山那边没电的茅屋里忍冻挨饿,都一一接回到身边。

  这些孩子,最大的55岁,最小的9岁。记者第一次见他们时,他们正在屋前或站着或坐着,安静地享受冬日的暖阳,乍一看,他们的穿着、表情像极了劳动归来的淳朴农民,若不是村民提醒,真不敢相信这会是一群智障人员。记者试着与他们交谈,问他们名字、年龄,没有回应,只有小女儿能含糊地说出自己的名字。

  “如果都会说,就可以成为我的帮手啰。”吴珠兰说,儿子们不会农事,女儿们不会家务,别说烧饭,就连烧个火,也只是把烟囱熏得直冒烟。”她说起一件事,一天早上,她让三个儿子上山拾些柴火回来。日上中天了,不见儿子们的人影,她立马上山去找,只见三个儿子捧着树枝,在山顶上兜圈圈,找不到回家的路。后来每次让儿子出去拾柴,吴珠兰都得相随。

  半个月前,她带小儿子和小女儿去拾柴,儿子掰断一根直径有6厘米粗的枯树枝时,恰好砸在母亲头上。血瞬间从老人双耳两侧流下来,一对儿女仍在原地笑嘻嘻地看着。担心自己会晕倒在山上无人知晓,吴珠兰一只手捂着伤口,赶紧往坡上爬,昏昏乎乎走到家,也没去看医生,后来是邻居拿来半瓶麻油倒在她一寸长的伤口上。第二天,吴珠兰忍着隐隐作痛的伤,照旧操劳着全家的生活。

  去年吴珠兰的弟弟看外甥们无事可干,老三还常欺负老大,想给姐姐减轻点负担,就弄了两只母牛给外甥放牧,到时牛犊生下来归他们。老大和老三在母亲的叮嘱下,只要不下雨,每天会把牛牵到附近的山坡上吃草,只是经常人回来了,牛却不见了,有时牛回来了,人却不见了。

  于是,在炊烟升起的时光,吴珠兰漫山遍野呼喊儿子的声音,经常划破山村的宁静。

  “没有政府,我们可能早就饿死了”

  这个冬天,吴珠兰已从五凤社区陆续拿回4瓶金龙油,8双胶底鞋等物资。“政府好,若没有政府,我们可能早就饿死了。”

  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徐家岭山高路远,是个闭塞的自然村,几乎没有外人进来。直到1995年,一场森林大火引来了由乡镇领导率领的灭火大军。那也是对计划生育特敏感的年代,吴珠兰一个女儿挺着大肚子引起了一位领导的注意。

  “领导”踏进了庄家,目睹他们的生存状况之后,发出一声感叹:最困难的生活莫过于此!

  没有床,一家人用稻草铺在漏风的地板上当床;棉被是从在灵溪收废品的一位乡亲那里拿来的广告布,缝做被套,塞进破棉絮;孩子们个个衣衫褴褛。“领导”坐在番薯丝匾下和庄老汉谈了两三个时辰,不久后,这个家庭得到每人每月30元的低保补助。

  “从30元开始,生活渐渐好起来,这些年不断地增加,现在已领到400多元。”吴珠兰感恩地说,除了重孙,她的智障儿孙都已办了智力一级残疾证,其中3人每月领到残疾人生活补助,其中两人去年开始得到居家安养补助。

  记者想看看她嘴里的“渐渐好起来的生活”,走了一圈,发现原来是这样的。三个儿子住在绿色油毡布搭起的简易房里,没有窗户,借着从门口照进的阳光,能看清油毡房内左边堆放着四五麻袋柴火及犁、锄头等农具,右边一横一竖摆着两张简易床,此外空荡荡的,别无他物。据村民介绍,这油毡房还是吴珠兰一堂弟8个月前搬走,留给孩子们住的。此前他们仨就住在另一不足20平米、与牛圈为邻的破旧油毡房里。

  老人和孙女住在二层楼房,房间里没有窗帘,没有桌椅、没有柜子,只有两张床,衣服被胡乱堆在地上。

  一台冰箱,一台电视是这个家仅有的两样电器,老人告诉记者,这两样电器都是亲戚淘汰下来送给他们的,现也坏了不能用,但没舍得当废品卖掉,留着撑撑门面。

  掀开了老人家的米桶,看米的颜色黑黑的,抓起一把到阳光下一照,原来是米已变质发霉。“这是陈米,没关系的,多洗几遍就不黑了。新米100斤要200元,陈米100斤只需150元。”吴珠兰很会精打细算,“去华阳买顾客挑剩的咸鱼干一斤要30元,去观美熟人那儿买会便宜些,加上路费5元才25元。”所以她隔个十来天下山去买些咸鱼干、碎虾皮等易存放的干货回来。经常,餐桌上一盘咸鱼,一盘自家种的蔬菜,就是全家8口人的下饭菜。吴珠兰说,孩子们不挑食,吃得再差,也不会嫌弃,只要能吃饱。“说出来不怕你笑话,有时候只有一碗蔬菜汤,他们也争抢着喝。”

  比起以前煎一个鸡蛋要一家人分成两顿吃,烧菜时,油在锅上抹一圈,流到窝底的油要设法弄上来留着下次用的日子,吴珠兰对现在的日子显得知足,“现在不用那样省了。孩子们也不会饿着冻着。”

  要不是这次建房的工钱、材料费大部分是赊的,往年这个时候吴珠兰会下山买几十斤粉干、年糕等年货。这个年关,她想把这些简的不能再简的年货也省了,因为她担忧“他们要是过年一起来讨债,怎么办?”